2021年03月29日08:50 来源：学习时报
采访对象：谢力群，1956年5月生，浙江松阳人。2000年7月任丽水撤地设市第一任市长。2004年1月任浙江省审计厅厅长。2010年3月任省经信委主任。2013年3月任省发展改革委主任。2016年1月任省人大财经委主任委员、省人大常委会预算工委主任。2019年10月退休。
采 访 组：邱然 黄珊 陈思
采访日期：2017年9月19日
采访地点：杭州市大华饭店
采访组：谢力群同志，您好！习近平同志上任之初，就对丽水的发展投以关注的目光，丽水也是他最早进行调研的地方。请您讲一讲他初次到丽水调研的情况。
谢力群：2002年11月下旬，习书记任省委书记没多久，就来丽水调研，我当时在丽水当市长。丽水是浙江省的经济欠发达地区，但生态环境保护得比较好。习书记有过在偏远山区宁德主政的经历，所以他始终对山区有一种情结，也可以说是“老少边穷”情结。我想，他之所以刚当省委书记就来我们丽水调研，与他的这种情结有一定关系。
那次调研，时任市委书记丁耀民和我陪同习书记把青田县、景宁县、莲都区这三个县区走了一遍。在青田县，他到了丽水人民期盼已久且对改变青田、景宁两县库区群众贫困落后面貌有着重要作用的滩坑水电站坝址进行考察。这个水电站，新中国成立初期就有规划，但由于项目涉及投资、移民等问题，一直没有投入建设。21世纪初，省委省政府把建设滩坑水电站作为扶持山区发展的重点工程，习书记对这个工程的前期进展和移民工作高度关注，一再叮嘱要认真细致地加快项目前期各项工作，认真处理好工程建设和生态环境保护的关系，做好库区移民工作，并要求举全省之力安置好库区移民。习书记的考察，进一步增强了丽水干部群众建设滩坑水电站的信心。习书记在青田、丽水城区还考察了一些工业企业和村镇建设，所到之处都与企业家、职工、群众谈心，肯定他们创业的热情，勉励他们为发展山区、改变贫困面貌继续努力。
习书记深知地处沿海且“七山一水两分田”地貌的浙江，台风和洪涝灾害对人民生命财产的危害，在丽水城区专程考察了正在建设的丽水城市防洪工程，勉励工程建设者要保证工程质量，把防洪工程建成既是城市的安全屏障又是城市亮丽的风景线。他还到景宁县的双后岗村、莲都区的九坑村调研。
在这三个县区之中，他重点关注了景宁县。这个县是华东地区唯一的少数民族自治县——景宁畲族自治县。习书记曾经在福建省宁德地区工作，那里的畲族人口也很多，所以习书记对畲族同胞和畲族地区的工作比较熟悉。11月25日，他在景宁县专门召开了一次座谈会，讲道：“畲族自治县全国只有一个，是景宁最大的特色，也是丽水很重要的特色。我以前在福建工作，对畲族比较了解。福建可以说是全国畲族分布最多的地方，在福州、龙岩等地都有畲族。当时，我对畲族作了比较系统地了解，畲族的民族文化源远流长，有语言没有文字，语言研究还有待进一步加强。”另外，他还讲到了畲族的民族服饰：“从弘扬民族文化的角度讲，该穿的要穿起来，特别是搞风情旅游、开会时，具有代表性，一定要穿起来。”
习书记结合他之前在福建工作期间了解的情况，与景宁的畲族文化作了一些比较。他说：“畲族文化，福建那边有三月三歌会，还有乌饭节，咱们这边有没有？畲族文化都挺好的，畲乡风情旅游可以大做文章。宁德那边有畲族村、畲族寨，来了客人就送个彩带，热情好客，挺独特的。我在宁德时还建了一个畲族博物馆，我们这边有没有？”
接下来，习书记又回顾了畲族的革命历史。他说：“畲族有很好的革命传统。闽东地区是一个老革命根据地。‘文化大革命’以后，曾志同志（陶铸同志的夫人）担任中组部副部长的时候，她经过调研，给中央提建议，追认闽东为苏区。当年叶飞同志说过一句话，我记得非常清楚，他说，畲族同胞的革命性是最强的，畲族同胞没有出过叛徒。在整个大革命时期，畲族没有出过一个叛徒，这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叶飞同志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好几次差点被国民党抓走，都是畲族同胞把他保护起来的。曾志同志有一次发了高烧，也是被畲族妇女救过来的。后来她重返宁德，专门去看了那一家人，老人已经过世了，老人的女儿接待了她。”
习书记还联系历史并结合中央的民族政策提出给予景宁优惠政策：“历史上由于种族歧视和为了逃避苛捐杂税等方面的原因，不少少数民族分布在一些边缘地区，主要在大山里和两省交界处，所以，少数民族的贫困状况是历史造成的，也是自然条件造成的。我们党的方针政策是民族平等。中央专门有民族区域自治的政策，也给予我们景宁一系列的优惠政策。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也都相应制定了一些优惠政策、扶持政策。刚才我也专门问到我们县有哪些政策，你们说有民族贸易的政策、地方立法的政策等等。省里还给了景宁民族开发区等方面的政策，给景宁的经济发展创造了条件，使景宁在财力上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
习书记充分肯定了景宁的工作作风和精神状态，他说：“当前，景宁县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我感觉咱们这个地方的班子很有活力，很有干劲，精神状态很好。大家都希望拼搏向上，加快发展，跟周围的地区一比高低。我很欣赏这样一种精神状态。现在，经济发展蒸蒸日上，形成了一些优势。特别是你们讲到的‘三特’——畲族的特色、山区的特点、后发的特征。这‘三特’都是你们的优势，有的是现实优势，有的是潜在优势。对于畲族自治县景宁，省委省政府历来是高度重视的，采取了一系列的帮扶措施，特别是在省级财政补助上，体现了向少数民族地区的倾斜，体现了对少数民族的厚爱。”
在座谈会上，习书记重点讲了走生态绿色可持续发展道路的重要性。他说：“景宁一定要走生态绿色可持续发展道路。根据你们的‘三特’来理清思路。我赞同你们立足‘三特’提出的思路，就是要搞特色。你们的特色就是后发优势，不要小看后发优势，‘风物长宜放眼量’，‘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们任何时候都要看得远一点。生态的优势不能丢，丢掉这个优势，是工业化地区和当时没有注意生态保护的地区在后工业化时代最感到后悔莫及的事情。他们想用工业化所得到的东西再造一个生态优势，却不可能恢复原来的生态条件了，这方面的教训很多。比如，当时没有注意保护江河湖海，现在付出的代价远超过工业化给我们带来的好处，太湖流域、长江流域、闽江流域等都很难恢复原来的状态了。”
习书记还给我们谈起一段往事，他说他曾经接待过一些新闻代表团，其中有一位是新华社的编辑部主任，同时也是一位探险家，这位主任说世界“三极”他都去过了，就是南极、北极和“最高极”喜马拉雅山，最后写了一篇文章叫《世界无净土》。文中写到，世界“三极”全部被污染了，南极、北极办了这么多工作站，各种垃圾很多，喜马拉雅山和珠穆朗玛峰也被污染了，由此得出一个结论：世界无净土。习书记说，讲这段往事的意思就是引起大家重视，千万不能重蹈覆辙，一定不能急功近利。
习书记还说，“丽水”的本义就是青山丽水、风景秀丽的意思，你们生态优势很明显，这个优势一定要保护好，千万不要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换取一点经济利益，否则肯定会后悔不及。你们这里旅游的特点就是生态旅游、风情旅游。这里不但环境好，而且有畲族风情。畲乡的特色要充分展现出来，文化方面还要挖掘一下，肯定还会有更好、更丰富的东西。要跟福建、江西、广东的畲族多交流，互相促进。
关于景宁的特色和优势，习书记讲道：你们这里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茶乡竹海”。茶文化博大精深，茶业经济的潜力是很大的。目前，我们面临的问题就是怎么处理农药残留量太大的问题，因为农药的残留量太大了，出口就会受影响。外国现在搞绿色壁垒，一定要注意发展绿色食品，这样出口才有优势。国内也在搞绿色食品，最重要的是要注重食品安全。此外，要兼顾好种茶与种粮的关系。我们现在讲效益农业，也要注意农田保护，一旦粮食需求上来了，要能及时地转身。
此外，习书记还讲到了竹子、食用菌、水电等产业和项目的发展问题。他说：“你们讲的竹海，竹子的利用价值和加工价值是很高的，效益很好。浙江的竹业是全国最好的，我们要继续把这一项抓住、抓好，要搞好竹林垦覆和毛竹加工。”“食用菌，人们都说是21世纪食品，太空食品。发展食用菌要处理好资源利用和生态保护的矛盾，不要破坏森林资源，要多发展代用原料菇，要控制一定的规模。”“你们的工业资源主要是水电。滩坑、大均电站要抓紧上马。绿色食品加工也要尽快做起来。医药业要注意抓特色。劳务输出很重要，你们景宁就有4万多人在外，这个很可观，基本家家户户都有了。你们还不是从事一般的劳动，很多是出去做生意的，在北京也有很多，比较厉害。”
采访组：2003年8月，习近平同志再次到丽水调研。请您讲一讲当时的具体情况。
谢力群：2003年1月20日，在省人代会期间，习书记参加丽水代表团审议省政府工作报告，其间对丽水的各项工作表示肯定。他说，丽水的后发优势非常明显，发展前景十分美好，省委也会把欠发达地区作为全省发展的一个新的增长点。习书记的肯定，对我们是非常大的鼓舞，我们的干劲更足了。
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是，这一年夏天，丽水市的滩坑水电站建设项目开工以后发生了群体性事件。7月20日，库区的少部分移民由于诉求得不到满足，挑动一些群众冲击施工现场，打了维持秩序的民警，掀翻了警车。这个群体性事件的主要原因，就是移民安置方案没有达到一部分人的预期，当然也反映出我们的移民工作做得还不到位，对不同群体的诉求了解沟通不够。事件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就向省委作了汇报。23日晚上，习书记紧急召开省委专题会议，听取相关情况的汇报，研究了滩坑水电站群体性事件的有关问题。当时，也有的领导认为既然群众有意见且项目投资量大，为了稳定，可以搁置项目。但习书记引导大家认真分析事件发生的原因和主要矛盾，在统一认识的基础上，习书记指出，既然该项目是一个扶贫工程，是一个事关改变山区面貌的工程，又是丽水干部群众期盼多年的民心工程，省委省政府已经作了决策，就不宜因为有少部分群众有意见就轻易改变。因此，项目要继续推进，但移民的工作要做好。习书记对做好后续工作提出几条指导意见：一是对症下药，弄清楚群众的诉求是什么，不能给个无关痛痒的意见糊弄群众。二是要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做好群众的思想政治工作，发挥党组织的作用，派威信高的干部进村入户，把群众关心的问题解释清楚，处理好。这次会议明确了滩坑项目要继续迎难而上，提振了丽水干部群众的信心，使大家更深切体会到习书记和省委省政府领导对山区建设的关心和重视。同时，习书记要求丽水干部务必做好移民的思想工作确保稳定，体现了对丽水干部的信任，也让大家感受到了压力。这次会议明确了我们工作的重点和方向，我们市县两级干部按照会议要求，抓住重点，精准施策，深入库区认真听取群众意见，初步稳定了群众的情绪，为工程继续推进创造了条件。
2003年8月5日，习书记又一次到丽水调研，而这正是我们全力解决群体性事件后遗症、努力维护库区稳定的关键时刻。我们当时感觉，习书记真是很有担当，也很体谅基层干部，他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来调研指导工作，帮助我们解决问题，给我们鞭策和鼓励，大家都很感动。习书记这次调研，在处理群体性事件的后遗症中再次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在调研后召开的座谈会上，习书记对我们处理滩坑群体性事件的工作给予肯定，勉励大家要再接再厉。在听取丽水市委工作汇报后，他对丽水撤地设市后的工作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他认为丽水这段时间取得的成绩，一是经济增长明显加快，二是基础设施不断改善，三是生态立市步伐加快，四是下山脱贫初见成效，五是社会事业不断发展，六是党的建设进一步加强。总体上看，丽水走上了快速发展的轨道，形成了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党的建设不断加强的良好局面。省委省政府对丽水的工作总体上是满意的。
接下来，习书记对丽水今后的发展提出了明确要求。他说，要树立全面的发展观，把握好推进工业化与保护生态环境的关系，把握好加快经济发展与社会全面进步的关系，把握好坚持自主发展与争取外部支持的关系，把握好围绕“中心”与强化“核心”的关系。
习书记对丽水发展寄予厚望，也给今后工作指明了发展的方向：一是要充分发挥生态资源优势，大力发展生态经济，促进经济与环境协调发展。环境就是生产力，良好的生态环境也是GDP。二是扩大对内对外开放，做好借力发展这篇文章，促进经济持续快速稳定协调发展。三是实行城乡互动，加快推进城乡一体化，实行“内聚外迁”，实行“小县大城关”、“小乡大集镇”，搞好重点镇、中心村建设，加快园区的整合，把各类园区建设成为城市的新组团。结合全省开展的“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工程，抓好“百村示范、千村整治”，组织实施好“欠发达乡镇奔小康”工程。四是坚持科教兴市战略，促进经济社会协调发展，实施农民素质培训工程。五是切实加强党的领导，促进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和政治文明协调发展。
习书记说，目前全省各地加快发展的积极性很高，城市建设、园区建设、基础设施建设、重大工业项目等推进很快。在此过程中，我们一定要高度重视涉及群众切身利益的问题。我们搞建设，光有各级党委、政府的积极性是不够的，必须相信群众、依靠群众，充分调动群众的积极性，这样我们的建设才能搞得既快又好。近几年来，省委省政府及发达地区支持欠发达地区发展的力度不断加大。从丽水看，三大工程涉及的项目很多，其中相当一批事关丽水发展全局。许多工程投资大、涉及面广、动迁人员多，涉及群众的切身利益，我们一定要高度重视，妥善处置，把好事办好。
习书记专门讲了滩坑水电站问题。他说：滩坑水电站是丽水有史以来最大的建设项目，丽水人民期盼已久，反复争取，来之不易，得到中央和省里的大力支持。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始，原丽水地委、行署和有关部门多次向省政府建议，要求建设滩坑水电站，省委省政府也多次召开专题会议进行研究，并委托国家水电水利规划设计总院组织专家进行咨询论证。今年（2003年）5月，经国务院批准，国家发展改革委批复了滩坑水电站项目建议书，工程正式上马。这个项目是一个造福工程、致富工程，对推动丽水经济社会发展意义重大。应该说，省市县各级党委、政府为滩坑水电站的开工建设，从确定投资主体到移民安置，已经做了大量的前期工作，总体是好的。现在滩坑水电站建设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核心是要处理好移民问题。对此，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要迎难而上，下定决心把项目搞上去。要充分发挥党组织的政治优势、组织优势和群众工作优势，相信群众、教育群众、依靠群众，加大宣传教育力度，把思想工作做细、做实、做透，使广大人民群众充分认识建设滩坑水电站的重大意义，正确处理长远利益与眼前利益、局部利益与全局利益、个人利益与整体利益的关系，充分理解和支持滩坑水电站的建设。省市县三级要及时通气、协商、协调。省里要组织专门力量抓这件事，有关部门和市县要搞责任制，丽水市和青田县党委、政府，要在省确定的政策范围内，进一步细化移民总体方案和具体安置办法，按照分类指导的原则，抓紧做好移民工作，力求尽早开工。
习书记坚定的态度，给了我们很大的底气。事实上，滩坑水电站出现问题以后，有些领导是想打退堂鼓的，说“还是不干了”。习书记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他从大局出发，从地区的长远发展来衡量
